苏轼的前后赤壁赋(共9篇)
篇1:苏轼的前后赤壁赋
苏轼的《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是中国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作品,也是笔者最为喜爱的赋体文章。台湾省于1987年9月22日发行了《后赤壁赋图》古画邮票一套,横五直二连印,共十枚。该套邮票画面精美,古色古香,系按明代文征明根据《后赤壁赋》一文所作的写意图设计而成。
在介绍《后赤壁赋》之前,先要介绍一下内容与之紧密相关的《前赤壁赋》。此赋篇幅不长,但文字优美、情节跌宕、意境明快、韵味十足。因其语句押韵,故节奏铿锵,回环往复之间,令人心生感怀之情。
这篇散文,采用主客问答的叙述方式,着力描写赤壁的风、水、月,借景抒情,表现了作者复杂、矛盾的内心情感——首先写出月夜泛舟大江饮酒赋诗的场景,将人引入乐而忘俗的良辰美景之中;随后,笔锋一转,从怀想历史人物的境遇,生发出人生苦短、世事无常的悲愁心绪;最后,引申出世间万物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自然规律,借此阐发变与不变的哲理,以此激励自己葆有一种旷达乐观的人生态度。
值得一提的是,东坡居士游历的赤壁,并非历史上那场著名战役——赤壁之战的所在地。曹军与孙刘联军大战的赤壁,是在现湖北省赤壁市西北36公里的长江南岸,隔江与乌林相望。而苏东坡游览的赤壁,原称赤鼻山,在今湖北黄州市城西门外,并非当年战事的发生地。于是,后人笑他:在假赤壁,作出了真文章(《念奴娇·赤壁怀古》也作于此地)。为了加以区别,湖北黄州“赤壁”被称为“文赤壁”(亦称“东坡赤壁” ),而真正发生战事的赤壁则被称为“武赤壁”。
篇幅所限,这里不再收录《前赤壁赋》原文。宋末词人刘将孙将此赋隐括(即将原有文章、著作剪裁改写成另外一种文体)为一首《沁园春》词,别有趣味。不妨一录,与大家共赏。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泛舟。正赤壁风清,举杯属客,东山月上,遗世乘流。桂棹叩响,洞箫倚和,何事呜呜怨泣幽?悄危坐,抚苍苍东望,渺渺荆洲。
客云天地蜉蝣。记千里舳舻旌旗浮。叹孟德周郎,英雄安在,武昌夏口,山水相缪。客亦知夫,盈虚如彼,山月江风有尽不?喜更酌,任东方既白,与子遨游。
先说刘将孙隐括的《后赤壁赋》,词牌也是《沁园春》:
十月雪堂,将归临皋,二客从坡。适薄暮得鱼,细鳞巨口,新霜脱叶,月步行歌。有客无肴,有肴无酒,如此风清月白何?归谋妇,有旧藏斗酒,重载婆娑。
登虬踞虎嵯峨。更凭醉攀翻栖鹘窠。曾岁月几何,江流断岸,山川非昔,夜啸扪萝。孤鹤横江,羽衣入梦,应悟飞鸣昔我过。开门视,但寂寥四顾,万顷烟波。
不难看出,此词在文风和内容上与原作更为接近。前词最末一句明显背离了原意——原作调子是沉滞的,而隐括将其变得明快。这大概是受韵脚限制所致吧!
后赋是距前游三个月后再游赤壁所写。前一次游赤壁,活动限于舟中;后一次游赤壁,主要活动在岸上。前赋着重写水——“水波不兴”、“水光接天”、“万顷茫然”;后赋则侧重写山——“黄泥之坂”、“断岸千尺”、“巉岩”、“虎豹”。前赋着重写秋景,“清风徐来”、“白露横江”;后赋着重写冬景,“霜露既降,木叶尽脱”。前赋虽然也有江景描绘,但主要是谈玄说理;后赋则以叙事写景为主。在境界上,前赋安谧幽静,消极中仍透露出开阔旷达,说明作者当时正处于一种矛盾的心绪之中;后赋惊险恐怖、迷离恍惚,特别是对道士化鹤的幻觉描写,使文章具有了一种飘渺虚幻的气息,由此揭示出作者消极出世的.人生态度。
对照邮票画面,我们可以看到:
第一、二枚邮票——江天辽阔,三个人在江边指指点点,似乎在说:“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怎么度过这个月白风清的美好夜晚呢?”
再按邮票排列顺序依次看去(注意:从右向左看,先上层后下层),第三枚至第六枚——有酒有鱼之后,三人又乘舟在赤壁下游览。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于是,作者不禁发出声声感叹: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这才过了几天啊,江山的景象却不能再辨认了!)
第六、七、八枚——东坡甩下客人,弃舟登岸,攀上鹘鸟筑巢的绝壁,俯身下视水神冯夷的水下宫殿。高声长啸,草木震荡,山谷回响,风起水涌;恐惧,孤独,凄凉……苦闷忧愁顿时涌上心头。苏东坡不得不返回舟中。
第八枚——一只翅如车轮、黑裙白衣的孤鹤,横江自东面飞来,戛然长叫一声,擦着小船向西飞去。
第九、十枚表现的是文章最末一段——东坡回去睡下之后,梦见一个羽衣翩跹的道士问他:游赤壁快乐否?他马上悟出:道士便是昨晚掠船而去的那只孤鹤。道士不答,回头笑笑。东坡惊醒之后,打开门四处寻找,可哪儿还有道士的影子?
篇2:苏轼的前后赤壁赋
北宋著名的文学家苏轼,在新旧党争中,因为坚持自己的政治操守,以致一生境遇坎坷。他的思想境界亦随境遇之变、阅历之广而不断深化。他在元丰五年那个看不到政治希望的秋冬里所写下的《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不仅反映了他思想境界的转化,也反映了他创作风格的新变,成为代表中国古代散文创作的新境界和文赋一体新高度的重要作品。
一、变化的结构和不同的创作心态
文赋作为宋朝出现的一种新文体,事实上是多种文体的嫁接物。它大体以散文语言为主,在体式上部分借鉴汉大赋的主客问答的结构和押韵格式,以及六朝抒情小赋的骈偶句式。与赋体相比,它更为散化;与散文相比,它又改变了惯常以议论、说理、叙事为体式的特点,而借用了诗歌的意境来传情达意。在其中,整散结合的语言,设为主客的结构,情感浓挚的意境,是文赋三种最主要的文体特点。这三大文体特点由前辈欧阳修在《秋声赋》中定型,苏轼的《前赤壁赋》与《后赤壁赋》追随其后又出以变化,使从心所欲与不逾矩完美结合。这在前赋中表现尤为明显。因此,向来谈论苏轼文赋者多重视前赋而忽略后赋,或以前赋涵盖后赋,从未把它们当作在思想上相呼应、在境界上相对照、在结构上有区别的连体双婴,因而难以识别二赋结构的同中之异对了解苏轼的创作心态有何妙用。事实上,前赋起伏有致的情意变化与主客之间畅恣的问答,后赋情意的隐曲性与主客之间问答的浅表性,已经暗示了作者写作两赋时不同的思想状况和创作心态。在解说这一点之前,具体比较一下两赋的主客关系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是他们的关系产生两赋有差别的结构,而松紧异趣的创作心态就因结构的差别而显示。
两赋的主客关系如下:
第一,前赋的主客之间,感情的旨趣更和谐。此赋首言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主客同船共游、同饮共乐、同调歌吹,极朋友相和相知之情。末有客喜而笑,洗盏更酌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的描写,这里更是渲染出经过一番思想交流之后,朋友之间更深一层的情意和谐。而后赋虽也设为主客,主客之间也以宴饮游乐始:二客从余过黄泥之坂行歌相答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但二客却不能像前客一样与苏子始终同趣,当苏子游赤壁断岸时,二客不能从,显示了主客之间情致之异,和作者的孤寒之情。至于末尾部分的须臾客去,余亦就睡的意兴萧索正和前赋末尾形成鲜明对照。
第二,前赋的主客之间,思想的交流更深入,主客情感上的和谐并未成为思想交流的障碍,反而成了其交流的基础。主客先后坦言对个人存在的不同感受和思考,在了解沟通之后主人才翻进一层,以带有禅意的哲思开导客人思想的淤塞。当然,如果我们还记得苏轼作于同一时期的《念奴娇》(大江东去)一词,就会明白,客方的人生如梦、个人渺小思想其实也是苏子心中盘桓不去的阴影。所以,主客问答的内容又分别代表了苏轼思想中对立互抑的两个侧面。主之答客,不仅替客破闷,而且自通关节。而在后赋中,主客的感情交流既停止在一个浅表的层次,思想之间更形不成碰撞或互慰。一个明显的迹象是主客除了在开头寻找酒菜以消良夜时兴趣相近略有问答外,在文章的其它部分特别是在苏子借景抒情的重要段落,主客之间并没有形成问答交流,以至于作者不得不借一只突兀的孤鹤意象来寄其情怀。文章的末尾部分虽采用主客问答体,然此客非彼客,他是与二客风马牛不相及的梦中道士,也就是曾在前赋中与苏子甚相得的道士之魂。而且他与主人之间的问答也是引而不发,他只以一句赤壁之游乐乎挑动苏子的心弦,使之发出袅袅的余音。这不仅在文赋的结构上实属变体,即使仅从形象而言,也已不纯,它反映了后赋主客关系的松散性。这是两赋主客关系的主要区别。
这种主客关系的`紧密与松散之别,与情思起伏幅度的大小共同决定了两赋或以动荡见奇、或以平进示幽的不同结构。而结构的差异则表明了作者在写作两赋时,松弛与紧张两种不同的创作心态。前赋结构在张弛有度、首尾圆合中表现出的完美性,是苏轼才情没有受到精神压抑的自由松弛心态的体现。惟有在这样的心态中,创作才会出现不可重复的高潮,技巧才会融化到不见痕迹的境界,使思想与感情表达如那只滑翔在不辨水天、无尽空明之境的小舟,全然感觉不到局限羁绊,全然不见安排与勉强。前赋的感情与思想表达之所以令人感受到行云流水般的舒畅自然,从而被视为文赋一体不可再现的杰作,关键就在于它是善思的苏轼在松弛自由的创作心态中完成的精神遨游。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是自由飞动的境象,客之悲哀、主之宽解是自由宣发的内情,或歌或忧、或悲或笑,是自由无忌的生活态度。它们都是从松弛的苏轼心中自由奔赴到他的笔下的。
然而自由的心态不易获得,它受到外境内情的各种制约。缺乏境界相同而相得的朋友,缺乏令感觉滋润的美景,缺乏内在情怀的畅通无阻──或者说因为前缘、因为思考所必经,内在的情绪节奏刚好处在一个低点,都不能使创作完成于松弛自由的心态之中。与自由松弛相对应的是紧张,全然的紧张根本不能使人创作出完整的作品,而部分的紧张则无碍。后赋就完成在部分的紧张这一创作心态之下。所以它的整体情思是含蓄的、内倾的,在结局处也没有打开,没有表现出前赋那样如波涛般起伏的情思节奏。对文赋这种文体来说它不免属于异数。这种紧张的心态不仅在内情上显现,也在它的外境上显现。断岸千尺所喻示的自然的挤压感,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形成的瘦硬与紧张感,孤鹤横江、掠舟而过形成的意象突兀感,别借一道士以完成主客问答所造成的断裂感,将道士梦影与孤鹤对接所造成的着意感,以及明知是与道士梦中问答、醒后却要开户视之,不见其处的勉强感,都说明了作者作此赋时心态不够自然而处于某种紧张状态。当然,比较紧张的心态虽造成了其情思表达的不够跌宕自如,且露出着意安排的痕迹,但它在审美经验上却别造一境,使散文具有了抒情诗意味深长的效果。
二、水与月──松弛自由的精神象喻
苏轼在《前赤壁赋》中,面对赤壁的山水风月、主客的扁舟渔唱等可入诗境的各种物象,着重描写了水、月两种优美的意象。水是七月长江之水,月乃八月中秋之月。其时之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其时之月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水状茫茫无际而雍容舒展,月色浓华可人而与水相照。水若无际,月若无际。不辨何处是水,何处是月,只觉得置身于一片无挂无碍的空明之中。万千毛孔,俱为舒展;百端俗虑,一齐抛撇。于是才引发了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极度自由之感。这是散文自《庄子》以后久违了的精神逍遥游的再现。冯虚即游于空明也,它将水月的色性融为一体,比谢庄的《月赋》、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更能得水月相交之神髓。因为谢庄借月写相思之情,月在天外;张若虚见水月兴人生之感,月在心外。而苏轼则将水月之美用心去感觉去揉合了──这才能找到空明一词来形容水月相融之境,和它给予人心的无比熨贴和自由感。而浩浩乎、飘飘乎直陈襟怀恣畅之感,已是顺乎水月之美的导引,自然产生的了。冯虚御风、羽化而登仙皆是借用道家典籍所记真人、成仙之事表明内心极度自由、不虑世情之境。它们意味着,如此不见水月、只觉空明之境不仅是作者摆脱俗情的诱因,也是其精神臻于空明后外在的象喻。由此空明见彼空明。空明的境界是一种万虑都歇的无欲无机之境,而水月则是一种能滤洗人的烦忧、使人进入自由思考的有意味的物象。平日兴趣落于人伦的孔子之见流水而感慨时间与存在,性格潇洒无羁的李白之因明月而人静起乡情,最能表明水月的这种精神导向性。佛教禅宗认为它是一种思想的象喻。一月能映千江水,千江水月一月摄。释子借一月与千江之月的关系喻言自性(佛性)与他性(一切性)、有和无、变和常的辨证关系,在世界的差别之中更注重无差别的觉悟。因此,水月之象也是佛徒参禅证道的入门处。宋代禅思想深入人心,理学济以禅思,诗学济以禅喻,士大夫们大都将禅思作为思想的增容剂,苏轼也不例外。在此空明静观之夜,苏子见水月而起幽情,在静观中超越得失人我的思想局限,由道入禅,合道与禅,仰观宇宙、俯察自身,反思自身与宇宙的本性,进入哲学本体思考之境。他和释子一样,也借水月为喻,在仿佛永不消逝──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的水月中,感觉到永恒同样潜伏在自己的体内: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这样,即使明知一切都在微小的时段中发生变化,天地曾不能以一瞬,也因为自己具有与天地宇宙一致的变中寓有不变的本性而欣喜,为自身融入自然、获得自然性而满足。思想在自由之境穿行而获得的这种禅思如佛光自照,令他在一瞬间释滤了长期以来囤积的压抑和苦闷,精神与肉体一起放松在这空明的禅境中。沐浴着无尽的清风明月,主与客一起摆脱了,自由了,安然酣眠在水月奇境之中,仿佛连梦也不来骚扰一下。
三、山与鹤──孤怀苦闷的情感对应
在《后赤壁赋》中,水依然在,月依然在。月色十分清朗,正可谓月白风清,因为这冬夜的月轮竟可照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令人在顾而乐之,行歌相答之后,仍觉得不能畅意,而发出如此良夜何的叹息;水势犹可放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然而此际月色已在作者心外──山高月小。那断岸千尺的险峻之山耸立在苏子面前,成为他感觉的中心,而月亮则高高地孤悬在空中,成了疏离的自然物。水呢?水也失去了七月江水丰满无涯的风采,在江流有声中改变了前赋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的境界。它的的确确是往了,以至都露出了水下的巨石来──水落石出。如此之水再也不能引发作者的禅思妙想了。而石头,那坚硬、峭立、永远也不能与人相融的石头瘦棱棱地突现在江边、岸上,与高耸的山体一起压迫着作者的视觉,它们的包围引发了他精神上的紧张。难怪苏轼当此荒寒之境,要发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的感慨,意识到了他所曾忽略的变化的伟力。
水月诱发了苏轼的情绪,使他先因月色清美而生再游赤壁的兴致,又因逝水无情而对自然的变化不居产生惆怅之情。但若是人情和谐,惆怅应可以淡化,情绪将再臻高潮。无奈其时的客人已非前时,他们虽在消此良夜的兴趣上与苏子浅合,但对自然的情味却不如苏子浓厚。他们与他之间,既没有同登山崖的兴致,又无思想的真正碰撞。这样,由自然之变所兴的愁情就愈积愈重了,酿成了无可倾发的孤独苦闷。而消退之水高远之月,也就不再是对应他当下情怀的中心意象。壁立万仞的高山(与岸边累累的巨石)和突兀飞来的孤鹤,就成了新情怀的对应之象。他那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即登山而上直至攀栖鹊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驻顶回望的动作,既反映了其暂离人间的潜意识,又表明了他跃出苦闷包围的心态。而他那种令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云涌的恣情长啸,更是以我御物即召唤主体能量以化解苦闷的象征。然而高岸气寒,无伴寂寞,啸声也不足以舒解心中物不相融、人不相知的忧恐与悲哀。当其下山之时,已是游兴都消,苦闷未解,处于跟前番游赤壁相对照的心情当中。
山石高峻怪异,既是对立、压迫着他的自然力量,又象征了他积郁难消的苦闷之情。杜甫就曾以终南山象征其忧愁之重──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苏子的赤壁高岸也有相似的比喻效果。鹤呢?鹤则是这一苦闷孤独情感化育出的意象。歇于松柏、不作稻粮谋的鹤在苏轼的心中,就像在其他隐逸者的意中一样,本是高蹈于世外者的象征。苏轼曾作《放鹤亭记》,以放鹤招鹤、与鹤共处来宣发内心弃世的幽情,鹤的意象尤其为他所钟爱。此际在苏子最感孤独时,忽然有一东来孤鹤振翅横江而掠过小舟西去。这只在暗夜独飞独鸣的鹤是孤独的,弃世而自举的,它可以慰藉同样感受状态中的苏子之心。因此与客不交一言的苏子对它注意极深。而且它不仅是苏子此际情怀的象征,也是七月之夜的道士形象所化。苏轼以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的觉悟问前来入梦的道士,表明作者在这只孤鹤身上寄予了自己的怀念故友之情。而道士的思想,原是苏子思想中的一方面,苏子一孤鹤一道士的联结,暗示着苏轼在精神上已归向高踏于世外的逸士隐者。开户视之,不见其处。结尾处写自己梦醒后开门寻找,夜色茫茫,不见孤鹤,也并无道士。一笔双绾,余味深长。将苦闷与希望揉合在诗化境界中。山(石)形与鹤象,使苏轼因自然的变化和人事的不谐所生的精神不适感,和在孤独中向往自由的念头找到对应了。
篇3:苏轼《前赤壁赋》中的明月
《前赤壁赋》是“乌台诗案”的产物。贬黄期间的苏轼精神世界经历了一个“追求——痛苦——超越——旷达”的过程。贬黄期间他人生如梦的苦恼只有通过“一樽还酹江月”来排解。经过了“大江东去浪”般的时光淘洗, 终于达到了“客喜而笑”的境界, 实现了思想境界的飞跃。这一飞跃的载体, 就是贬黄期间的诗文中反复吟咏的“明月”。
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月出》写到:“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从此, 这轮明月便照彻了古今文坛, 浓如暮色的“明月情结”盘亘在了文人心头, 流淌于他们的血液中。月, 高悬穹宇, 那么的洁亮, 又是那么遥不可及;那么洁美, 令人遐思无限。那么含蓄又意蕴无穷……圣洁而不可亵渎的明月, 传达着文人们的许多审美经验:“举首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是思乡愁;“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是孤独苦;“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 是心静宁远的人生超脱;“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睛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是超越个人情思的宽广胸怀。这是传统文化中的明月。
撇开其他诗文不谈, 笔者只探究《前赤壁赋》中的明月的内涵。
从表象上看, 《前赤壁赋》中, 作者以明月为意象, 借明月设意境, 托明月表主旨。又以明月串全文, 起到了起承转合的作用。但从苏轼思想情感的变化上来体察, 旷达乐观绝不是阵痛后的顿悟, 应是痛苦又漫长的“参月”、“悟月”后的沉淀。
在“壬戌之秋”与“既望”这两个突出的时间点上, 月为人而出。“如泣如诉, 如怨如慕”的心声是“寄蜉蝣于天地, 渺沧海之一粟”的悲叹;“挟飞仙以遨游, 抱明月而长终”的理想“知不可乎骤得”。如何解脱?当“清风徐来, 水波不兴, ”“月出于东山之上, 徘徊于斗牛之间”时, 人因月而思。“逝者如斯, 而未尝往”, “盈虚如彼, 卒莫消长”, “自其变者而观之, 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 则物于我皆无尽也”, “物各有主, 虽一毫而莫取”, 唯“清风”“明月”“取之无尽, 用之不竭”。明白了这一道理后“客喜而笑”。苏轼从思“月象”到“客喜而笑”的过程, 就是人生境界升华的过程, 他完成了一次从凡人到超人的转变。因此, 这一次认识的飞跃得力于明月的启迪。那么我们就有必要探究苏轼在思月观象中所悟获的明月内涵。
道家文化中, 明月的内涵:
首先, 月神女娲、嫦娥表现了古人对月亮的崇拜。女娲、嫦娥个性平和, 具有温柔而坚韧、聪明而善思、热情又乐观等女性特质, 因而闪现着母性的光辉, 能给人亲近、依恋和同情。月神的传说反映了寻找母亲温暖怀抱的文化主题。现实世界是难以把握的, 不光痛苦, 还充满着血腥的斗争!而明月却是宁静的, 安详的, 永恒而和平!像母亲温暖的怀抱, 能安抚不堪重负的疲惫灵魂!
其次, 中国文化中很早就出现了对永生的追求。《山海经》中记载许多巫医皆有不死之药, 服之可得永生。楚文化中, 不死药与月亮联系在一起:只要获得不死药, 就能与月亮一样永生不死。嫦娥窃取不死药而奔月的神话, 暗示了一种追求不死的生命精神。月中桂树创口会随时自动愈合, 月中冰蟾能复活都是不死的隐喻。故月亮也能掌握人的生死, 既可赐予人不死, 也能创造新的生命。这种执着的愿望主要见于道家, 由此也开启了中国两千年的炼丹史。另外, 月亮的盈亏晦明循环, 也影响了道家哲学对生生不息的生命精神与宁静神秘的智慧品格的追求。老子说:“物或损之而益, 或益之而损。”道家思想将自然现象提升到一种人生智慧。杯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已深入人心。阴阳鱼太极图就是明显的体现, 这对形成时空合一的宇宙观和文化稳定性具有深远的影响。
这样, 月亮作为一种永恒存在的神秘象征, 又成为士大夫逃离现实的人格化身与一种飘逸的风范。当士大夫历经宦海波澜, 顿悟人生禅机之后, 便一头扎进那澄透晶莹的月光世界里去了。
因而明月就代表了安详、永恒、和平的母亲温暖的怀抱, 代表了生生不息的生命境界。
《前赤壁赋》中道家思想有很显著的体现。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 而不知其所止,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羽化而登仙”。“羽化”是道家语, 道家称飞升遐举为羽化。“自其不变者而观之, 则物与我皆无尽”这种变与不变的观点, 是受了庄子的“天地与我并生, 而万物与我为一”相对主义哲学观点的影响。“举匏樽而遨游!抱明月而长终。”苏轼心中明月是安详、永恒、和平的, 生生不息的, 他把怀才不遇的人生感慨寄托在酒中, 和明月交谈, 回归生命至情至美的本真, 指向了道家生命的哲学!
佛家文化中明月的内涵:
佛家文化中明月的意象意蕴十分丰富, 其中独具代表性的意蕴主要是喻指自性的圆满空净。《佛说月喻经》曰:“皎月圆, 行于虚空, 清净无碍。”同时, 《华严经》中宣扬了法界缘起, 理事无碍, 圆融自在, 认为宇宙间的各类关系都是圆融相通的。
苏轼散文《前赤壁赋》中, 佛家思想有鲜明的体现。佛教常以水流的流转不息、易逝难追喻指人生的无常。佛教水意象突出的是时间观, 讲的是人对生死如何超脱的道理。“逝者如斯, 而未尝往”就是这一思想的反映。“自其不变者而观之, 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的认识, “羽化而登仙”的心境, 正是佛家“容而化之”的观照。
禅宗的顿悟理论认为:成就佛道, 不需对外界事物进行分析, 也不需经验积累, 只凭感性直观在瞬间把握事物的本质。苏轼就是借助于此去追逐一种超脱旷达的精神境界。
道、佛中这些对明月的认识, 深刻的影响了苏轼。正是由于有了对明月这一物象意蕴的深刻理解, 他才参悟到了自己的处世哲学, 得以自疗伤痛。散文《前赤壁赋》就借助明月反映了他的世界观。苏轼从思“月象”到“客喜而笑”的这一过程中, 完成了灵魂的升华, 完成了一次精神世界的转变。因此, 这一次认识的飞跃得力于对明月内涵的解悟。
苏轼吸收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 融会贯通儒、释、道三家思想, 建构了自己的思想体系和人生境界。治国济世的儒家思想, 引导他热爱生活和人生, 让他以理性的现实的态度来对待人生。道家的无为, 特别是庄子的齐物论, 又使他淡泊名利, 在逆境中显得从容自如, 让他冲破正统儒学伦理的束缚, 追求精神的自由, 回归自然, 超世脱俗。佛家的圆满空净, 则启迪他走向圆融和通达, 消解了悲剧意识。儒、道、佛精神成了苏轼安身立命的精神柱石:以儒为主, 兼以道、佛为辅。即以儒家思想作处世之具, 以道家思想作修身之术, 以佛家思想作安身之法。
天人合一的超然, 旷达乐观的情怀, 是《前赤壁赋》的主旨, 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说:“无高尚伟大之人格, 而有高尚伟大文章者, 殆未之有也。”苏轼以其高尚伟大之人格, 创作出了高尚伟大之文章。他赋一江月韵, 化千千心结, 将明月的意象化成了集体意识的文化积淀, 永远亮在了华夏儿女的心田。
摘要:苏轼吸收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 融会贯通儒、释、道三家思想, 建构了自己的思想体系和人生境界。苏轼《前赤壁赋》中的明月的喻象与内涵包含了“安详、永恒、和平的母亲温暖的怀抱, 生生不息的生命精神境界”的道家思想, 也包含了明月“喻指自性的圆满空净”的佛家文化。苏轼就是借助于此去追逐一种超脱旷达的精神境界, 并借助明月反映了他的世界观。
篇4:《草书前后赤壁赋》
祝枝山的《草书前后赤壁赋》,长达10米,是他的狂草代表作,内容书写的是大文豪苏轼的名篇《前后赤壁赋》,用笔犹如脱缰的野马,纵横驰骋:中锋聚攒之处力透纸背,笔端轻带之处细若游丝,侧锋取势之时若含兵器之利……
相传,祝枝山书写《前后赤壁赋》还有个故事呢!公元1515年,56岁的祝枝山在广东惠州府做一个小小知县,郁郁不得志。这年秋天,老友文徵明特地到惠州看望他,两人共游惠州西湖,巧的是,竟在这里的西湖遇见了苏轼的旧迹——原来,苏轼也曾被贬到此呀!两人不禁唏嘘感叹。晚上,祝枝山与老友把盏赏月,皓月当空,星辉闪烁,《赤壁赋》的瑰丽文字如海浪一般在心中澎湃,于是,他铺纸研墨,一路纵横驰骋,洋洋洒洒,狂草《前后赤壁赋》跃然纸上。
这部作品,是心境合一的妙作:遵循了绘画的构图,点画运用,灵动跳跃,虚实相生;用笔奇趣,通篇用“点”表字达意,画龙点睛;此外,作品用名贵的“金粟山纸”书写,名纸墨宝,相映成趣,因此为后世许多书法家所珍爱。
名称:草书前后赤壁赋
年代:明代
作者:祝允明
现藏:上海博物馆
篇5:赤壁赋苏轼的情感
苏轼与众友人观月色下江景,这时心胸开阔,舒畅,无拘无束.饮酒乐极,扣舷而歌,以抒发其思“美人”而不得见的怅惘、失意的胸怀.想望美人而不得见,加之客吹洞箫,依其歌而和之,一曲洞箫,凄切婉转,致使作者的感情骤然变化,由欢乐转入悲凉,对人生短促无常的感叹.感叹自己生命的短暂,羡慕江水的长流不息,希望与神仙相交,与明月同在.但是作者继而思辨道:事物和人类都是无穷尽的,又何必羡慕江水、明月和天地呢!这表现了豁达的宇宙观和人生观,天地间万物各有其主、个人不能强求,江上的清风有声,山间的明月有色,江山无穷,风月长存,天地无私,声色娱人,我们恰恰可以徘徊其间而自得其乐.最终表现了作者忘怀得失,胸襟坦荡.心情是一波三折,哲理是步步深入.
篇6:读苏轼的《赤壁赋》心得
苏轼的《赤壁赋》表现了苏轼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并提出了求端追美为大道的思想。
苏轼的《赤壁赋》提出了对世界和人生的总的看法。苏轼认为世界是永久的,世界是不断变化的。《赤壁赋》中说“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这是用水与月比喻论述世界的永久性和变化性。接着直接论述了世界的永久性与变化性。“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这就阐述了世界的`永久性与变化性,甚至是世界万物发展变化的阶段性。苏轼把世界的永久性与变化性辩证统一起来认识,在当时这应该是很有见地的。这个观点不单单是对世界的看法,也包括对其它事物的看法,同时也包括了对人生的看法。这里苏轼把人的生与死看作是人生的不同阶段,因此“物与我皆无尽也”,由此可见苏轼的豁达超然人生态度。
《赤壁赋》提出了做人要端庄,要纯正,为官要端正,要清廉的标准。
在关于人生问题中,就如何做人、如何为官,《赤壁赋》中提出了端庄、纯正、清廉的标准。《赤壁赋》说“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这里指出物不苟取,不贪不占,只有对大自然中人人可以取而用之的事物方可随意取用。这就是说做人要端庄,要纯正,要廉洁。苏轼是官员,如此为官,自不会贪占,会廉洁自处的。为官廉洁是少见的,也是不易的,苏轼做人为官,自己提出这样的思想理论,追求做官的端正清廉,是很高尚的。
《赤壁赋》表现了主客对美的追求和高尚的精神境界。《赤壁赋》的开篇就描绘了一个非常幽美的环境。“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一段描绘了天空的圆月空明,奔腾的大江东去,一叶扁舟飞翔,如凭虚御风,由天上到江面,幽美的。立体景象展现出来了,为人物的活动和事件的展开布置好了美好的舞台。
《赤壁赋》描述了美好的事件。苏轼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在美好的景象中饮酒赋诗,回顾历史,纵观世界,品评英雄,体会自身,谈论人生,叙述哲理,阐发大道,这是何等的快乐啊!真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啊!夜间到长江上泛舟,临风赏月,饮酒赋诗,高谈哲理,这在当时的官员和士大夫中也是极少见的。这里描绘了美好的事物,表现了很高的精神境界!
《赤壁赋》体现人生的美好追求。赋中主客主要谈论了对人生的看法,“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表现了豁达超然的人生境界。“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又表现出端正廉洁的人品,这两点豁达超然与端正廉洁,正是人生的美好的境界与追求,这是《赤壁赋》要大力弘扬的精髓。
篇7:苏轼 《前赤壁赋》
2、羽:羽化而登仙(名作状,像长了翅膀似的)
3、空明:击空明兮溯流光(形作名,月光下的清波)
4、舞:舞幽壑之潜蛟(使动,使……起舞)
5、泣:泣孤舟之嫠(lí)妇(使动,使……哭泣)
6、正:正襟危坐(使动,整理,端正)
7、南、西:乌鹊南飞……西望夏口(名作状,朝南、往南;朝西,往西)
8、下:下江陵(名作动,攻下)
9、樵: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①名作动,砍柴 ②可以认为无活用,渔、樵本身就为动词)
10、侣、友:侣鱼虾而友麋鹿(意动,以……为伴侣,以……为朋友)
篇8:苏轼《前赤壁赋》中的两个自我
关键词:苏轼,《前赤壁赋》,自我,主客
北宋著名文学家苏轼, 不仅其文学艺术作品像璀璨的星辰闪耀在历史的时空中, 而且其人格精神, 成了后世文人仰慕的对象, 成为他们面临挫折打击时的精神食粮。苏轼一生不断遭受挫折打击, 在官场上, 一贬再贬, 最后流放到当时最偏远的蛮荒之地海南岛。但是他贯通儒释道, 在三家思想中从容出入, 并以此来调适自己的心灵世界, 从而能从容旷达地面对人生, 笑傲江湖, “一蓑烟雨任平生”。
然而, 苏轼的内心不是没有矛盾, 没有纠缠, 他的内心世界也是复杂的, 同样面临着困惑和迷惘。苏轼的伟大就在于, 他最终能够化解之, 从困惑和迷惘中走出, 而不是消极避世, 回归田园。他身在江湖, 心系田园, 以出世的心态成就入世的事业。
现在让我们走进他那复杂、矛盾的心灵世界。宋神宗元丰二年 (1079) , 新任湖州知州的苏轼突然陷入文字狱, 被关进大牢, 这就是北宋著名的“乌台诗案”。后经多方营救, 终于出狱, 并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这一遭遇不仅使苏轼在肉体上备受折磨, 而且在精神上受到严重摧残, 使他深陷痛苦和矛盾之中。然而作为朝廷的“政治犯”, 他不能轻易向别人诉说。这一时期, 他极为孤独, 在写给朋友李端叔的一封信中流露出了这种心态:“得罪以来, 深自闭塞, 扁舟草履, 放浪山水间, 与渔樵杂处, 往往为醉人所推骂, 辄自喜不为人识。平生亲友, 无一字见及, 有书与之亦不答, 自幸庶几免矣。”在《送沈逵赴广南》一诗中也表达了这种孤绝的心情:“我谪黄州四五年, 孤舟出没烟波里, 故人不复通问讯, 疾病饥寒以死矣”。沉重的精神压力使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只好放浪于山水之间, 从山水中得到慰藉, 并极力从古代的思想资源中寻求拯救的力量。
现在, 鲜活的苏东坡向我们走来了, 在宋神宗元丰五年 (1082) 农历七月十六日, 他来到黄州赤壁之下。此时的东坡先生是孤独的。他有朋友吗?有, 有一位“客”———“苏子与客泛舟”。但真的有吗?没有。其实, 苏子是苏轼的一个“自我”, 而这位“客”是其另一个“自我”。在《前赤壁赋》中, 作者设置了“主客”对话, 以“主客”对话的形式来展开心灵的对话。这里“主客”对话实际上就是苏轼两个“自我”的灵魂的搏斗, 是他在痛苦和矛盾中的苦苦挣扎, 是他在进行自我救赎、自我超越。两个“自我”的斗争过程, 就是苏轼灵魂的自我挣扎、最后获得解脱和拯救的过程。
中国古代文人, 在遭遇挫折的时候, 往往走向山水, 在山水中寄托自己的情怀, 在山水中找到生命的皈依。所谓“知者乐水, 仁者乐山”, 山水已和中国文人的生命结下不解之缘。苏轼当然也不例外, 他贬到黄州后, 寄情于这片奇山异水之中, 渴望从中得到解脱。七月十六夜, 水上赤壁是一个纤尘不染的世界:“清风徐来, 水波不兴……少焉, 月出于东山之上, 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 水光接天。”此时的苏轼沉浸在这个宁静的世界中, “纵一苇之所如, 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 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羽化而登仙。”他似乎进入了一个道教神仙世界, 已经脱离了人间, 没有了人间的烟火味。于是他的心灵世界也进入宁静状态, 暂时摆脱了往日的矛盾和痛苦。此时两个“自我”还没有分裂, 人格是合一的。所谓“苏子与客泛舟”, 暗示其人格是合一的, 即主客合一。
“于是饮酒乐甚, 扣弦而歌之。”作者由宁静转而进入快乐状态, 放声歌唱, 苏子歌曰:“桂棹兮兰浆, 击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予怀, 望美人兮天一方。”在歌声中, 苏子不知不觉地就流露出了悲伤。悲伤何在呢?苏子怀想美人, 而美人在天之一方。在中国古代文学中, 往往有以“美人”比贤君之说, 这在屈原就开始了。苏子心中的贤君在天之一方, 而现实却是他在政治上遭到严重的打击。他顿时回到现实, 人格于是开始分裂。人格分裂的过程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另一个“自我”出现了, 那就是“客”。“客”是以一个痛苦的形象出现的:“客有吹洞箫者, 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 如怨如慕, 如泣如诉, 余音袅袅, 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 泣孤舟之嫠妇。”“客”之箫声是如此之悲伤, 这正是苏轼另一个“自我”的痛苦呼告。于是两个“自我”开始了一番灵魂的殊死对话、较量和搏斗。
苏子问“客”曰:“何为其然也?”———你这箫声为什么这样凄凉啊?你为什么如此之痛苦?“客”此时开始直面他内心的痛苦, 回答道:“‘月明星稀, 乌雀南飞’, 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 东望武昌, 山川相缭, 郁乎苍苍, 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 下江陵, 顺流而东, 舳舻千里, 旌旗蔽空, 酾酒临江, 横槊赋诗, 固一世之雄也, 而今安在哉!”其实, 苏轼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也表达了这种思想:“大江东去,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个人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暂, 纵使取得了盖世的功业, 也终究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人面对历史, 感受到的只有一个字———“空”!人生的追求似乎没有价值, 一切终将化为历史的尘埃, 转而成空。如《三国演义·卷首词》所说:“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也如《红楼梦·好了歌》所说:“世人都晓神仙好, 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客”的痛苦且在进一步加深, 像曹操这样建立了百世功业的人, 都难逃历史之刀的宰割, 何况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呢?当时, 苏轼贬谪黄州, 哪有什么功业可建?只是“渔樵于江渚之上, 侣鱼虾而友麋鹿”。生命是如此的短暂, 个人是如此的渺小, 如文中所说“寄蜉蝣于天地, 渺沧海之一粟”。于是“客”有了更深的感伤:“哀吾生之须臾, 羡长江之无穷。”并且产生了幻想:“挟飞仙以遨游, 抱明月而长终。”然而他知道, 这是不可能的, 于是只好借箫声来表达这种痛苦之情———“托遗响于悲风”。
于是苏子站出来反驳“客”, 两个“自我”进行正面的交锋。如果说“客”这个“自我”是悲观的话, 那么苏子这个“自我”则是达观的。苏子劝“客”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 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 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变者观之, 则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观之, 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而又何羡乎?”这是苏轼的相对主义观。水看起来, 时时刻刻在变, 而实际上没有变, 还是一直在流;月看起来, 缺了又圆, 圆了又缺, 而实际上也没有变,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变与不变, 只是相对的。从变者观之, 天地万物都只是短短的一瞬, 在浩渺的宇宙面前,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短暂和渺小。从不变者观之, 万物和我们人类都是生生不息的, 从未尝断灭。这里, 苏轼显然受到了庄子的影响。《庄子·德充符》中有这种相对主义思想:“自其异者视之, 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 万物皆一也。”如果说, “客”陷入于“小我”的悲伤中, 那么苏子则上升为“大我”的达观。这里所说的“物与我”中的“我”, 是“大我”, 指我们整个人类。在生命的长河中, 每个人都是一个匆匆过客, 但正是这些过客使我们人类的生命得以生息绵延。这正如张若虚所言“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望相似。”于是每个人的生命都有价值, 都是整个人类历史的一部分, 并不是最终成“空”;而且每个“小我”构成了整个“大我”, 小我虽死, “大我”不灭。这是苏子对“客”的历史虚无主义思想的反驳。
然后, 苏子进一步劝说“客”:“夫天地之间, 物各有主, 苟非吾之所有, 虽一毫而莫取。”这实际上是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 并不是人人都能成就一番功业的, 因此功名不可强求。因为“客”虽然说英雄人物最终成空, 但他们毕竟成就了一番功业, 而自己则混迹于江湖之间, 无法身在魏阙, 成就百世功名, 这就更为悲伤了。苏子实际上在此反驳“客”的这种说法。既然功名不可强求, 那么, 人生的价值何在?苏子认同道家思想, 心灵向往山水 (其实儒家也有此种思想, 只是道家更具代表性) , 在山水中获得灵魂的拯救:“惟江上之清风, 与山间之明月, 耳得之而为声, 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 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篇9:苏轼《赤壁赋》之自我和谐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面对“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的自然美景,苏轼的情感开始激荡。他一生以治国平天下为已任,希望“致君尧舜”,于是“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这里的“美人”实际喻指仁宗皇帝。但此时苏轼却因“乌台诗案”被贬到了黄州,虽是团练副使,却毫无实权可言,更不用说向皇上献计献策了,所以他只能“望美人兮天一方”独自感叹。
一、“本我”的催促
弗洛伊德这样解释“本我”:“这是在我们个性之中,最难渗透的幽暗部分。……它一团混沌,像充满了沸腾情绪的一只锅子。”
在苏轼感叹之后,客人的情绪也随着苏轼开始激荡,以洞箫和之。这里的“客”其实就是苏轼的“本我”。他采用主客问答的形式为我们直接呈现了“本我”,这正是那“充满了沸腾情绪的一只锅子”,即“客”。这“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的“呜呜”声其实是此时苏轼内心的写照。苏轼的“本我”开始“沸腾”,“‘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曹孟德,一代枭雄,多么渴望贤人志士加入到他的集团,为了贤人志士,曹孟德可以“周公吐哺”。“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这“天下归心”的“一世之雄”却被困在了此地,本想有一番作为的苏轼也被贬到了此地。
面对“山川相缪,郁乎苍苍”的“夏口”“武昌”,苏轼的内心能够平静吗?当然不能,不但不能,反倒是内心有一团灼热的火在燃烧。苏轼因为在诗文中“愚弄朝廷”,“无君臣之义”而入狱,牵连到他三十多位亲友,并且他自己险些丧命。想到这些,他的内心能不燃烧吗?现在他“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但却“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更想“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然而“知不可乎骤得”,于是只能“托遗响于悲风”。苏轼是真的在悲吗?不是,反倒是这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催促着他去寻求自我的和谐。
二、“超我”的激励
弗洛伊德认为:“超我是自我理想的载体,自我根据它来衡量自己,竭力仿效它,争取满足它所提出的任何更高的完美性要求。”
《赤壁赋》第三段中,“苏子”正是苏轼的“超我”。水与月是中国古代文人大都喜爱的,苏轼在这里也用“水月之喻”来表达他对宇宙人生的看法。“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苏轼紧扣水月,阐述了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阐明自己从宇宙的变化中看到人类和万物同样永久地存在着,从多角度看问题而不是把问题绝对化。他对待自己的苦难也是同样看待。从变的角度看,苦难也只是在转瞬之间,是暂时的,像月亮一样时有时无,苦难同样也会像水一样逝去;从不变的角度看,苏轼及他周围的存在也就是无穷无尽的了,所以苏轼也就还是那个苏轼了。因此,他身处逆境也能保持豁达、超脱、乐观和随缘自适的精神状态,并能从人生无常的怅惘中解脱出来,理性地对待生活。“超我”正是这样就给予他的人生以积极意义。
三、外界的“推搡”
苏轼以“放臣”谪居黄州后,“故人不复通问讯,疾病饥寒宜死矣”,然而黄州人民却向他张开了双臂,拥抱这位天涯沦落人。田夫野老尊敬他,帮助他,资助他,并帮他建造了临皋亭和雪堂。这使得他对这里的人民怀有一种深深的情感。黄州,虽然没有什么名山大川,但这里有丰富多采的风物,有诱人的赤壁,有浠水兰溪、蕲春天峰麓、黄梅五祖寺等名胜古迹,这些在苏轼的笔下都构成了他对人生、对生命的不断思索。苏轼竹杖芒鞋,往游其间,到处有他的足迹和诗篇。“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声”“目遇之色”这种美好的图景是“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的,“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面对此时的清风、明月,想想自己的苦难其实也算不了什么,苏轼又怎能不释怀呢。于是“喜而笑,洗盏更酌”。
正是由于“本我”的催促,“超我”的激励,外界的“推搡”,苏轼最后才能找到自我的和谐,“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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